方力钧 Fang Lijun
Nearly all Fang’s artworks involve with pondering towards life, as if he is tortured by its enigma. Questions like birth, existence, decrepitude and the re-circle in life are filled in his tableau. Such pondering and the dramatic tension that initiated by it make his artwork full of passionate. The brilliant hues, fast moving and crowded competition conjure up an aura akin to the vigor radiated from a thousand-man army, expressing the spurting and competing of zing. In fact, he is concerned about people and life itself in his early pieces. But in his early pieces, life is formed by consciousness. Viewers can find that life is being put under a special and detailed historical backdrop. In other words, due to the function of a special historical backdrop, life is naturally to be expressed in such way. Rather than focusing on life itself, such expression mode directly criticizes the social and historical backdrop. Today the historical background gradually fades away. Fang becomes more abstract and confronts the abstract aspect of life. He attempts to ponder about common questions of life instead of rendering a historical criticism through the unveiling of life itself. He is not merely thinking about man, he thinks about the entire living thing. He extends the scope of living thing to animals, ranging from bird, insect to fish and beast. In other words, when thinking about people, he is not put them under the historical background. But instead, he puts them into the relation and comparison with animals. At first he asked how a man would look like if he is put under a special historical background, but today he asks how a man would look like if he is put beyond any historical background. What is man in common sense? Why man is man? What is its real meaning?
共通性与差异性
其实我没有把我自己当成区别于观众，或者区别于其它人的一个怪兽来看待。艺术家这种职业，之所以拥有一种不断寻找差异性的潜力，是因为人类的共性是极大的基础，人类可能99%或者99.8%是共通的。人类的共性太大了，才抽离出一部分人专门去做寻找差异性的工作，艺术家正好是这种寻找差异性工作的少部分人之一。我们长期在这种工作里，会认为世界的差异性是最大的，是唯一的，从而忘掉了我们工作的整个基础是什么。
对于我来讲我没有这种妄想，也没有这种奢望，我相对来讲比较踏实，不存在和别人沟通的问题。目为当你只记得差异性的时候一一就好比一只狗和一个乌龟怎么沟通?甚至一个乌龟和一棵树怎么沟通?——沟通就存在不可能性。所以对于我来讲，当我认识到这种共性是潜在的，非常强大，不可能分开的时候，我的判断和我对别人的判断就是一样的了。我喜欢什么，我不喜欢什么，哪种途径对于我来讲是最有效的，我会按照我的想法去对待别人。
当代艺术的死胡同
当那些作家首先使用白话文写作的时候，他们向我们展示了一千灿烂的前景，那是一场真正的前卫运动——因为她拥有强大的后继者。而当今的现代艺术家并不如此，它们也打破了固有的语言模式，作为艺术圈内的我们，作为一批专门家，我们常感到为难。我们想读懂面前的作品，我们常需要阅读洋洋洒洒几十万甚至几百万难懂的语言的专著以及了解作者几十年艺术的历史，而当我们老老实实的了解这一切，却发现我们不再有必要看他的任何一件作品。
人类文化的积淀已经足够丰富而且会更加丰富，一个人无论多么热爱文化和艺术，他所能容纳的实在有限。无论你多么富于幻想和多么重要，你必须面对这样一个事实：任何一个人都完全有权力拒绝了解一件语言难懂或需要太多时间才能读懂的作品，对于任何人来讲，世界上至少还有成千上万同你的作品差不多同样重要或者更加重要的事情，要想使大众不对现代艺术完全丧失信心和兴趣，精练的语言和可读性有必要作为一条原则来对待，別让少数人操纵的虚假繁荣和成功耀瞎了双眼，我们正在越来越远地离开赖以维持生计的土壤。
现代艺术是少数人操纵的一场大后退，无论你如何标榜前卫也不会有更多的后继者，我们走进了死胡同，我们对人的主体的希求而错把狂妄放在了至高无上的位置。
我们得学会重新尊重大众，这包括尊重大众所拥有的局限性、拥有弱点的权力，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在大众有可能付出的时间范围和有可能接受的语言范围中做工作，我们必须精炼得在精炼一些，通俗得再通俗一些，就是说，得多讲人话。
人类发展对语言的要求是越来越简单，越来越通俗，现代艺术的语言却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难懂，似乎越重要的作品，越重要的人物就越需要更多的谅解。这会将过去大众以为享受、以为体会的美好变成一种负担，大众不得不离开它，那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们有什么理由存在下去，难道仅仅是作为一种就业手段吗?
现代艺术的狂妄
人类文明有发展了，发展到一个画家为芸芸众生构筑整体大灵魂都被看作谦逊而又谦逊的了。每一个成功的艺术家都认为自己是在为今后的人们制造历史，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有义务改写文化史，不再有、或者很少有人屑于体会人生的美妙或者人性的妙处，就仿佛一个水果市场，沒有人能买到苹果梨子，但有成百上千卖水果的。我们如此不尊重人的存在，如此瞧不上人的愿望，那么我们作为众多如此不重要中的一员，我们自己以为重要的思想会有什么价值呢?
我们的肩膀负担不了那么重的分量，以我们狭隘的、满是弱点的个体建筑不起文化史来，我们必须学会尊重別人及于尊重自己，大家努力做好那摊属于自己的事情，历史将会告诉后人我们建筑了什么。如果亿万人的愿望都改变不了你的痴狂，那么你作为一个人的痴狂怎会为亿万人所尊重呢?
艺术存在的理由是什么?
从乐观积极的角度看，艺术家越来越不拘泥于琐碎的儿女情长，而是为了文化史做作品、为了开创前所未有做作品;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讲，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将艺术当作投机，当作赌注。人太聪明了，人可以根据文化史、艺术史下判断，可以根据如何成功下判断，然后决定如何行动和拿出什么样的作品，以为总是有人成功，总是有人获得巨大的成功，这比杀人越货或者兢兢业业的制造奔驰汽车或者编织衣锦合算得多。这种榜样激励后面的人义无返顾地去投机，去判断行情!越来越多的艺术家打出自己的宣言，张扬自己的旗帜，这种风气之初也许是真诚的，但是现在就不一定了，为什么?还是因为人太聪明。怎么啦?怕观众在你作品中看出空洞?想借嘈杂转移观众的注意力?怕安安静静中观众在别人的作品中看出你作品中没有的妙处?艺术家抱怨大众对于艺术的关心太少，越来越少，可是你只同成功、名声、金钱交流，你视人性为无物!我们认识到那种只懂赞美的艺术的虚假，可现今只同成功、名声、金钱交流就不假了?人呢?人的存在呢?人是什么东西?人和人怎么了?人心怎么了?人的状态?人性的主体对于我是至高无上的理由，我梦想在那些深邃高亢的艺歌嘹亮中关注人性寻得一片安静，作为我们这种父精母血生就的人、无视人的存在总是件不落忍的事。
艺术家从威尼斯回来明显的持有乐观和悲观的不同态度，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題?
乐观的情绪必须具备两方面的理由，首先你得肯定自己的工作价值。第二，你的工作价值需要外界的认可。外界的认可包括学术界、新闻界、普通大众、收藏界也就是经济方面，又看得出画家认为那方面更加重要。就我个人，我不觉得自己的工作没有价值;从参加现代艺术大展到威尼斯双年展，每一个展览文章都能表明一点学术界的态度;自己的作品在世界各地的报纸、杂志、电视等媒介上被大量介绍;在咸尼斯会场内外均有观众拿着明信片要求得到签名;想收藏作品的博物馆、收藏家和朋友比我的作品还要多;画完的作品不会压在储藏间里而是在世界巡回展览;如果对自己的经济状况有点不满那就有点装孙子了，那么我为什么不自信呢?如果只有画家自己肯定自己的价值，他还有可能是疯子或妄想狂，如果自己都不敢肯定自己工作的价值，他当然不会是疯子，但我们也沒有讨论的必要了。
关于民族主义怎么看?
我更喜欢民族性。在现时基本上还是以民族划分国家的时代，我说自己完全是国际性的或者欧美性的肯定是扯淡;但是现在各种交往如此频繁，假如到了地球上分不出种族时，再说民族性也是扯淡。对于我个人而言，很怀疑参与讨论这个问题的实际意义，每个画家努力解决好自身以为重要的问題，许多画家努力的结果构成一种整体意义或者呈现出一种整体面貌。我希望观者直接面对我的作品，不希望別的因素干扰这种安静的交流，我只想管好自及的这部分工作，所以，我以为持一种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态度工作比较好。不人为的夸大、也不人为的消灭它。
艺术家和观众的关系
常有朋友问我：“你是为自己画画还是为別人画画?”我说：“我是人呀”。
这种问题常使我大为迷惑，几千年的人类文化史看来并没有解决这样一个问题，即无论你被封为、称为何物，无论你虚狂到何种程度，你是父精母血养成的人却是基本的事实。因为爱自己而及于爱别人，因为尊重别人而懂得尊重自已，应是人性中起码的常识;中国人说：“狗通人性”，难道人反倒沒了人性?难道因为自己是艺术家，就可以放弃起码的人性，将人分为观众和自己，将自己视为不通人性的怪物?
但凡世界上的人类还分做朋友和敌人的时候，就总不免有屠杀。假如我们从无朋友和敌人的概念，我们只感到自己枪口面前的是同自己样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假如奔驰公司的人从不想：“假如我使用这辆汽车会有什么问题?”而只是考虑这是为客户生产的，又该是什么样子?
我们周围到处有假酒、假药，那些制造假药的人是否也具有起码的人性、时常想到自己的孩子也会生病、吃药?
我们追究制造假冒伪劣产品的原困，我们为自己的功名越来越缺乏道德而痛心。可是我们的社会不乏伪道德的宣扬，我们常可以将自己不愿为的事叫别人去做，我们常告诫别人，我们自己不愿忍受的事情让別人去忍受……
艺术家本来是用心体会人心的人，现在却越来越危险了，他觉得自己不是人，或者观众不是人，那么爱意和温情又可能从何处生呢?
如果我们不想欺骗谁，假如我们太朴实、细致的体会自己所欲何所不欲，我们就尽可以大胆地按照自己的愿望去创作;你用人的思维去思想，你用人的感情去创造;而那些观众，那些人，亦用人的思维来理解，用人的感自来体会，没有创作者与观众的隔阂，只有人性交融的努力。
关于技术
技术是为了帮助艺术家完成作品才有存在的理由的，因此，艺术家选择使用技术是自由的。
简单的分析，供我们选择使用的笔触可能有几十种，我们却只能选择少数。
同样一个形象或者物体，可以用黑白、用红、用绿、用紫、用黄来画，完全用不着考虑自然界中原本的颜色，只要你所做的选择能够适当地表达你所需要的主题。
你所借用的场景在自然生活中会有许多具体的物品，比如十个杯子，当场景被移到作品中你可以让它拥有一千个杯子或者一个也没有。
所以你选择的方法是无尽的，能帮你实现目标的技法却是非常具体的。正因为路比较多，选择的那条回家的路才特別难。
只有为自己所欲是规定选择技法，其他莫名其妙的规定是扯淡，別人因为成功或者时下流行的技法都是扯淡。
出处：《当代美术家》，2009年第4期，总第61期，第16—23页。
